《巨无霸》 萨赫吉·拉哈尔(印度)作于2019年

 

亲爱的朋友们:

三大洲社会研究所向您问好。

全球南方新的抵抗情绪令美、欧、日“三角同盟”各国政府大惑不解,官员们不明白全球南方各国政府为何未接受西方关于乌克兰冲突的观点,未能支持北约“削弱俄罗斯”的做法。一贯顺从“三角同盟”意思的政府,如印度莫迪政府、土耳其埃尔多安政府(尽管他们自身的制度也是有害的)等也不再靠得住了。

自乌克兰战争开始,印度外长苏杰生就明确表态,印度政府拒绝向华盛顿方面的压力屈服。2022年4月,苏杰生在华盛顿特区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召开联合记者会,有人要求他对印度继续从俄罗斯购买石油作出解释。他直言不讳地回答:“我注意到你说购买石油。要是你想了解从俄罗斯购买的能源,建议你关注一下欧洲……我们确实购买了一些能源,这对我们的能源安全是必要的。但就数据而言,恐怕我们一个月的采购量也抵不上欧洲一个下午的采购量。”

 

《在车站等车》坎迪·纳西姆鲁(印度)作于2023年

 

然而,这些话并未妨碍华盛顿方面拉印度入局的努力。5月24日,美国国会中国问题特设委员会发布一份关于台湾问题的政策声明,声称“美国应推进‘北约+’体系,让印度参与进来。”这一政策声明于七国集团广岛峰会结束后不久发布,在峰会上,印度总理莫迪会见了拜登等七国集团领导人,以及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印度政府对“北约+”提法的回应与其早前关于购买俄罗斯石油的表态是前后呼应的。6月9日,苏杰生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他们看待世界似乎只有一种模式或视角……这种模式并不适用于印度。”他说,印度无意参与“北约+”体系,希望保持更大的地缘政治灵活性。苏杰生说:“多变世界的一个挑战就是要让大家接受和适应这些变化。”

 

《披着狮皮的驴》桂佑希(日本)作于1956年 

苏杰生的表态有两点重要启示。首先,无论就行事方式还是本性而言,印度政府均不反对美国,但它无意涉入美国主导的集团体系(苏杰生称为“北约协定体系”)。其次,与全球南方诸多国家的政府一样,印度认识到,我们处于“多变世界”,而传统强国(尤其是美国)需要“适应这些变化”。

瑞信集团的报告《2023年投资展望》指出,当前国际秩序发生了“深刻而持久的裂痕”,这是苏杰生所言“多变世界”的另一种表述。瑞信精准描述了这些“裂痕”:“全球西方(指西方发达国家及盟友)与全球东方(指中国、俄罗斯及盟友)在核心战略利益上已渐行渐远,而全球南方(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及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为谋求自身利益正进行重组。”最后这句话值得反复品味:“全球南方为谋求自身利益正进行重组。”

4月中旬,日本外务省发布2023年版《外交蓝皮书》,提出我们目前处于“后冷战时期的尾声”。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美国凌驾于国际秩序之上,与其“三角同盟”附庸国(译者注:指欧洲国家和日本)一道,确立了其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这一持续了30年的美国主导格局如今正岌岌可危,这既是由于“三角同盟”国家内部的弱点(比如在全球经济中地位削弱),也是由于以中国为首的,包括巴西、印度、印尼、墨西哥、尼日利亚等“南方火车头国家”的崛起。我们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采集系统IMF datamapper估算,几百年来头一次,全球南方国家的GDP总额在今年超过了全球北方国家。尽管这些发展中国家内部仍存在严重的社会不平等,它们的崛起使得本国中产阶级形成了一种新态度,体现为对本国政府的信心增强:他们不再将“三角同盟”国家的狭隘观念奉为普遍真理,而更渴望推动本国、本区域的利益。

 

《宣告》纳尔逊·马卡莫(南非)作于2016年

 

正是因为全球南方主张国家和区域利益,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简称拉共体,CELAC)、金砖国家组织(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等一系列区域性进程才得以异军突起。6月1日,金砖国家外长在南非开普敦会晤,为8月约翰内斯堡金砖国家首脑峰会预热。他们发布的联合声明颇有深意,两次提醒“制裁、抵制、禁运、封锁等单边经济胁迫手段”的负面影响,指出它们已经“产生了负面效果,在发展中世界尤为显著。”声明的措辞反应了全球南方的共同心声。从玻利维亚到斯里兰卡,占世界大多数的南方国家已受够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导致的债务–紧缩循环,受够了“三角同盟”国家的霸凌。它们开始主张自己的主权议程。

值得注意的是,推动主权政治勃兴的并非内向型民族主义,而是一种不结盟的国际主义。金砖五国外长的声明强调要“加强多边主义、维护国际法,包括作为其不可或缺基石的《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巧的是,中国、俄罗斯两国也是“捍卫《联合国宪章》之友小组”(Group of Friends in Defence of the UN Charter)的20个成员国之一}。言下之意,以美国为首的“三角同盟”国家以“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为幌子,实则向南方国家单方面强加了其狭隘的世界观。如今,全球南方国家认为,应该回到《联合国宪章》这一源头,建立真正民主化的国际秩序。

 

1961年,贝尔格莱德,第三世界国家领导人在第一次不结盟运动会议上
供图:贝尔格莱德,南斯拉夫博物馆

 

“不结盟”一词正越来越频繁地用于指代国际政治中的这一新趋势。该术语源自1961年于前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召开的不结盟运动会议,这是根据1955年印尼万隆亚非会议的精神举办的。在那个年代,不结盟代表了那些蓬勃运动中的国家,这些运动的源头是具有强烈反殖民性质的第三世界计划,致力于为新国家奠定主权,树立人民尊严。因上世纪80年代爆发的债务危机(始于1982年墨西哥宣布无力还债),那时的不结盟运动戛然而止。如今的不结盟并非往日不结盟的回潮,而是一种政治新气象、新图景的显现,需要认真研究。目前可以说,提出新不结盟要求的是全球南方的大国,它们无意听命于“三角同盟”,但尚未拿出自己的方案,比如全球南方计划。

 

 

为了理解这一新动向,三大洲社会研究所于6月17日联合“拒绝新冷战” (No Cold War)运动、美洲人民玻利瓦尔联盟运动(ALBA Movimientos)、今日泛非主义(Pan-Africanism Today)、韩国国际战略中心(International Strategy Center)、国际人民大会(International Peoples’ Assembly)举办网络研讨会“新不结盟与新冷战”(The New Non-Alignment and the New Cold War)。主讲者包括南非前情报部长罗尼·卡斯里尔斯、德国联邦议院左翼党议员塞维姆·达格德伦、国际人民大会斯蒂芬妮·韦瑟比、三大洲社会研究所斯鲁贾纳·博达帕蒂等人。

 

乌娜·马森

 

1931年,牙买加诗人、记者乌娜·马森(1905-1965)写下诗作《总有那一刻》(There Will Come a Time),憧憬一个“爱心和友谊主宰”的未来。她写道,殖民地人民必须为了获得自由而不懈斗争。这场斗争至今远未结束,不像“三角同盟”(1991年形成至今)称霸鼎盛期,我们已不再处于几乎完全顺从的地位。马森的诗句是值得重温的,她坚信一个更为公平的世界必将到来,即便自己无法亲眼见证:

有什么大不了呢,我们这些囚鸟

用胸膛冲撞铁笼的栅栏,

直到鲜血溅落,在断肠之歌中

我们魂归神主? 这些在痛苦中

吟唱的话语,终将成就辉煌。

我们无法成为这恢弘遗产的

幸福继承人——但会收到

他们的感恩与赞扬。

而尚未出世的孩子将快乐地收获

我们含泪播种的希望。

热忱的,

Vij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