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mala Ibrahim Ishaq (Sudan), Procession (the Zār), 2015

Kamala Ibrahim Ishaq(苏丹)《着魔》 2015

 

亲爱的朋友们:

三大洲社会研究所向您问好。

2020年10月9日,诺贝尔和平奖颁给了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在授奖词中,挪威诺贝尔奖委员会指出了“饥饿现象与武装冲突之间的联系”,认为“战争与冲突可能导致粮食危机和饥饿,正如饥饿和粮食危机可能导致潜在冲突爆发,引发武力。” 诺贝尔奖委员会说,要结束饥饿现象,就必须“终结战争和武装冲突”。

在全球疫情期间,饿着肚子睡觉的人数量激增,据估计,全球有一半人口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物。诚然,战争令生活失序,导致饥饿现象,但美国对伊朗、委内瑞拉等三十国施加的单边制裁也产生了同样的结果。我们无法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大多数局部饥荒并没有发生在武装冲突频发的地区(比如印度),而是发生在存在另一种体制性战争、无名战争、也就是阶级战争的地方。

去年,联合国大会将9月29日定为国际粮食损失和浪费问题宣传日(International Day of Awareness of Food Loss and Waste),该宣传日在2020年的首次亮相并未得到太多关注。据2011年的数据,全球为人类消费生产的食物有将近三分之一被损失或浪费。这类损失和浪费的根源是一个以利润为本的体制,它宁愿浪费粮食,也不会通过公共分配体系把粮食分给饥民。这就是阶级战争的特性。

 

Ibrahim El-Salahi (Sudan), They Always Appear, 1961.

Ibrahim El-Salahi(苏丹) 《他们总会出现》1961年

 

南苏丹及苏丹是饥荒重灾区,南苏丹1300万人口中有一半以上因为内战和极端天气条件而忍饥挨饿,而在全球疫情期间面临极度饥饿的儿童数量翻了一番,达到110万人。疫情的封锁、加剧的贫困以及撒哈拉沙漠向南延伸导致的农业用地干化,频发的灾祸严重影响了地区粮食系统及贸易,也导致苏丹每天至少有120名儿童因经济混乱死去。

2018年末,成千上万的苏丹人走上街头,勇敢挑战长期执政的奥马尔・巴希尔(Omar al-Bashir)总统。巴希尔的倒台催生了一个军民共治的政府,但它并没有解决苏丹社会最为核心的问题,因此在2019年9月抗议活动再次爆发。如今,第二次革命尝试之后又过了一年,苏丹国内的进程遇阻,气氛低迷。在两次斗争中起到积极作用的年轻人如今面临着饥饿与社会崩溃的前景。占了该国4200万人口一半以上的苏丹年轻人就业前景毫无希望

苏丹抗议活动的一个重要支点是Girifna,这是合情合理的。Girifna是2009年10月由大学生创立的一个运动组织,在阿拉伯语中的含义是“我们受够了”。天生就热烈向往未来的年轻人们似乎已经对自己的成长环境感到灰心,他们在出生之前就受够了这种苦难。我们能责怪他们这种心灰意冷的情绪吗?苏丹在最近几个月陷入社会危机,政府逮捕了一批艺术家(其中一些是Girifna的成员,比如Hajooj Kuka),指控他们扰乱公共秩序。在过去一年中领导了抗议活动的苏丹专业人员协会(Sudanese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谴责了这一逮捕行动。国家要做的切实工作有那么多(解决人民的温饱、医疗问题,保障他们的基本权利等),他们却把精力放在压制言论、恐吓代表年轻人心声的艺术家上。

 

 

Mahjoub Sharif

马约布·谢里夫(Mahjoub Sharif)

 

这类现象大都似曾相识,历来如此。巴希尔在1989年6月通过政变掌权,推行他那一套令人窒息、冷酷无情的原教旨主义。不出所料,巴希尔政府开始逮捕为自由发声的人士,比如教师阿米娜・吉祖利(Amina al-Gizouli)和她的兄弟、律师卡马尔・吉祖利(Kamal al-Gizouli)。阿米娜的丈夫,诗人马约布·谢里夫在9月20日因其苏丹共产党党员的身份遭到逮捕,并被押送到苏丹港监狱,时年41岁。我在马约布2014年去世之前见过他,他告诉我,他料到自己会被捕,因为他之前已经受了三次牢狱之灾,他的青年时期就是在这个政权的残酷监狱里度过的(1971年到1973年、1977年到1978年、1979年到1981年)。马约布在监狱里写诗,以激励自己、鼓舞他人。尽管身处监牢高墙之内,他从未失去灿烂的笑容。

美丽的孩子时时都在降生
眼眸无比明亮 内心纯良
他们的到来让祖国更美好
因为子弹并不能播种生命

 

 

厌世并不是年轻人的自动状态,年轻人成长时需要的激励是希望。但希望渺茫,阴暗的厌世情绪已经潜入了年轻人的内心。从印度的巴斯蒂斯到巴西的贫民窟,对于在这些世界贫穷地带的年轻人来说,能够激发希望的体制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在这里,国家主办的学校教育资源枯竭,正式就业机会匮乏,远远无法为年轻人提供希望之路。年轻人转而投奔了一系列团体,既有原教旨主义宗教组织,也有黑帮性质的团伙,这些组织为个人发展和社会生存提供了资源。但对另外一些年轻人来说,这类团体是不够的。他们就像马约布和阿米娜一样,为了让这个世界更有尊严而转向了左翼和自治。

我们最近的汇编《“新冠冲击”年代的巴西边缘地区青年》(Youth in Brazil’s Peripheries in the Era of CoronaShock)近距离观察了巴西工人阶级地区青年的状况。该文章是基于一项对巴西城市边缘地带工人阶级青年的文化、社会状况的长期研究,这项研究是由三大洲社会研究所(巴西)与人民青年起义(Levante Popular da Juventude)、工人维权运动(Movimento de Trabalhadoras e Trabalhadores por Direitos,简称MTD)合作进行的。我们的研究员正在深入评估让青年向往以及困惑的事情。

该汇编表明,巴西青年与苏丹青年一样,在与行将崩溃的国家社会民主制度作斗争。国家把这场社会危机解释为犯罪危机,在这些地区展露出专制的一面,并刻意把年轻人跟叛逆、犯罪的形象联系起来。国家不解决这些孩子的温饱问题,反而派警力去镇压他们的抗议活动。转变了的国家以及升级了的意识形态要求年轻人通过自己努力工作去创业,这就成了他们愤怒和厌世的根源。该汇编中详述的就业情况相当不景气,绝大多数是临时的、不正式的工作。

 

Solidarity action with families in vulnerable situations in the peripheries of Curitiba and Araucária organised by the Landless Workers’ Movement (MST) and Sindipetro-PR/SC, the oil workers’ union of Santa Catarina. Paraná, Brazil, 1 August 2020. Giorgia Prates/Brasil de Fato

Giorgia Prates,无地农民运动(MST)和桑塔卡塔利纳石油工人联合会Sindipetro-PR/SC于2020年8月1日在库里提巴和阿劳卡里亚边缘地区举行的声援弱势家庭行动

 

该汇编用一种鼓舞人心的态度结尾。无地农民运动(MST)的凯利・马福特(Kelli Mafort )对“团结公司”与“人民团结”进行了区分。团结公司是慈善的另一种称呼。慈善捐赠是必要的,但这种模式不会产生新的社会类型,也不会帮工人阶级建立信心。捐赠可能跟贫穷本身一样令人丧失斗志。

另一方面,人民团结脱胎于工人阶级的社区,建立在互助、互敬的基础上,创立了增强人民尊严的组织。这些进步团体将青年动员起来,收集和分发供给品,与MST在农村推广生态农业食品、反抗警察暴力、争取土地改革的合作社建立联系。换言之,他们鼓励青年们去深深相信,除了残酷的资本主义制度给他们造成的悲惨现状,生活在一个新的世界是大有希望的。该汇编中指出了世界粮食计划的一些教训:它过于依赖单一种植,依赖西方食品企业的垂直价值链,依赖团结公司的慈善模式。获得诺贝尔奖的机遇应该让世界粮食计划有勇气推进多样化本地食品的生产和分配。

马约布在狱中吟诵道,子弹并不能播种生命。我们苦难的解决方案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些方案会令掌权的少数人失去特权和财产,他们的损失将是惨重的,因此他们才会拼命抓住这些东西。他们在全世界制造枪林弹雨,还假装这是在播种生命。

热忱的,Vijay。

 

 

Maisa

布宜诺斯艾利斯办公室研究员

马伊萨・巴斯库阿斯(Maisa Bascuas)

今年我在协调三大洲社会研究所的第一期播客节目“揭示危机”(Destapar la Crisis)。我们希望通过这个项目,从女性视角出发,围绕当前危机的各种方面以及护理的核心地位,对解读全球疫情及其影响做些贡献。我们在6月推出了预告(第0集)“这个泥脚巨人”(This giant with feet of clay);在7月推出了第1集“社区守护者”(Guardians of the community);8月是第2集“家园面临纷争”(Home is under dispute)。我目前正在进行本期播客的第3集,该集将于几周内推出。我还在进行即将推出的关于新冠冲击性别影响的研究。